2025 年，Alphabet、亚马逊、Meta和微软的 AI 资本支出计划总计约 320 亿美元，较 2024 年的 223 亿美元增长约 46%，增幅约 97 亿美元。
然而，市场统计显示——新增营收仍不足投入的十分之一。AI 是不是“烧钱不生金”？狂飙之后，越来越多投资人开始怀疑。
就在此时，2025 年 6 月26日，PayPal 联合创始人 、亿万富翁彼得·蒂尔（Peter Thiel），在《纽约时报》播客 Interesting Times 中却提出了一个逆向观点：
我认为技术不进步比 AI 带来的风险更可怕。
他警告：如果人类找不到“重返未来”的路径，社会将缓慢解构。真正的危机，不在毁灭，而在停滞。
这一判断，为“AI 投资泡沫 vs 真实产出”的错位局面，提供了新的坐标系：
一个 10 年窗口，要么突破，要么停滞——再无中场。
本文将做三件事：
- 回溯蒂尔原文：他如何重新定义“AI 与停滞”；
- 梳理结构性风险：智力之外，什么才是人类的限制？
- 给出文明级判断：我们是否还有“建设的能力”？
在 AI 工厂、AI 代理、AI 模式正轮番上演的 2025 年，真正需要被认真对待的，或许不是“世界灭亡概率”，而是创新停止的确定性代价。
第一节｜除了 AI，一切都在停滞
在这场一个小时的长谈中，彼得·蒂尔问的第一个问题，不是关于”AI”，而是看看过去半个世纪：人类是不是已经停下来了？
从1970年左右开始，技术进步就在各个维度上慢下来了。
不是完全停滞，而是从‘不断提速’，变成了‘越来越慢’。
这种转变，我们可以称之为“加速的终结（The End of Accelerating Change）”。
他说，如果你把一个人放在时光机里，从1890年带到1970年，他会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——有飞机、有火箭、有电视、有原子弹，连世界的建筑外观都完全不一样。
但如果你把1985年的人带到2025年，大概率只会发现几个变化：
“车子差不多长得一样，只是多了几个电动车牌子；我们哪没人有智能手机，但世界整体的样子其实很像。”
他说，这不是基于统计数据的判断，而是一种常识性的理解。不需要经济学博士，每个普通人其实都能感受到这一点：世界，好像不怎么变了。
而唯一的例外，是数字世界，也就是 “比特领域” 。
蒂尔承认，过去二三十年，我们确实有了一些重要的新东西：计算机、互联网、移动互联网，加上最近这十年——加密货币和人工智能。
但这只是比特世界的故事。原子世界几乎没怎么动。
我们掌握了互联网技术，阿尔茨海默病治疗毫无进展；AI 模型参数每年翻倍，我们能训练大模型，但核电站建设几乎停滞。
这种 “比特繁荣 × 原子沉睡” 的对比，是他判断世界正处于技术停滞的基本框架。
而更令人担忧的，是这些人类本该追逐的目标，如今已悄然从’计划’变成了’梦想’。
他举了个例子：’我还记得1999 年 PayPal 创业的时候，我们去参加了一个冷冻人脑的活动。那时还有人相信也许我们能永生——现在连这种边缘的疯狂都消失了。
在蒂尔看来，不是我们不够聪明了，而是我们太早放弃了真正的未来。
他说，AI 可能是一个机会，但它的出现，其实也是一种信号：
除了这一个方向，我们几乎没有在推进任何其它技术。
第二节｜AI够大吗？不一定能撑起未来
如果 AI 真是那张最后的牌，那它到底能不能扭转人类长期停滞的困局？
蒂尔给出的答案是——也许能，但很可能不够。
AI 当然是过去 10 年最有意思的技术，但它是不是足够大？我不确定。
它当然比没有强，但也不一定能真正改变生产力。
他打了一个比喻：AI 的体量，可能就跟 90 年代末的互联网差不多。
这是什么意思？
蒂尔解释：1995年到2010年，互联网确实创造了一些伟大的公司，比如亚马逊、谷歌，也确实让信息传播和商业效率有了提升。但它并没有像电力、蒸汽机那样，推动整个人类文明进入一个全新的增长周期。
互联网可能让 GDP 每年多了 1%，持续了十几年。但它没有解决更底层的问题，比如教育怎么进步、城市怎么变得更智能。
而今天的 AI，很可能只是类似的“数字红利”：它能提升效率，节约时间，甚至生成一些新内容；
“ 但你说，它会让我们的生活水平整体跃升一代？我没看到这样的迹象。”
蒂尔承认生成模型很强。但他反复表示：我们不能因为它强，就以为它能自动带来结构性的进步。
我们总觉得，只要 AI 够聪明，它就能替我们解决其他领域的难题，比如癌症。但很多时候，不是因为我们不聪明，而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怎么行动。
他甚至提出一个反直觉的观点：
社会真正的限制，可能不是智能，而是意愿。
在他看来，光有聪明的 AI，不等于就能推进现实中的建设。 因为推动进步的， 从来不只是知识，还需要投入、勇气，甚至是冒风险的文化氛围。
更关键的是，蒂尔暗示了，人类现在对 AI 的幻想，本身可能就是在逃避责任——不想自己努力，指望 AI 解决一切。
他说：
我希望我们能去火星，我希望我们能治好痴呆症；
但如果我们最后只剩下AI，那我也会接受。
因为这是我们唯一还在尝试的东西。
这不是乐观，而是无奈。
所以，AI 到底够不够大？
蒂尔的回答，不是技术评估，而是一次现实思考：它可能是唯一的变量，但它不一定足以改变局面。
第三节｜制度没坏，但已经办不成事了
如果 AI 无法真正打破长期停滞，那下一个问题就来了：
我们是否会在一种“看似没事”的状态下，把未来彻底耗尽？
彼得·蒂尔给出了一个近乎悖论的回答：
我担心的不是 AI 的失控，而是我们用它来掩盖现实的停滞。
他说，很多人谈论 AI 带来的末日风险——比如超智能失控、自主武器滥用，或者被用来操控舆论。但这些都是显眼的、可被想象的威胁。
而他真正在意的，是 “一种不被察觉的缓慢崩溃” ：
“ 不是那种一夜之间被 AI 摧毁的灾难；而是我们慢慢失去了改变世界的能力，甚至不再试图改变。”
蒂尔在对话中引用了圣经中的一句话：
当人们说‘我们终于有了和平与安全’，
那才是反基督即将降临的时候。
（帖撒罗尼迦前书 5:3）
在他看来，这才是真正的反乌托邦景象——不是打斗，不是爆炸，而是每个人都在说“没事了”，然后一切就真的停了。
“最糟糕的不是失败，而是社会相信：现在这样也可以，什么都不做就行。”
他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这种“看似安全、实则崩溃”的状态：现在的 FDA（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），不仅拖慢了新药审批，还间接让全球都放弃了生物技术的推进。
他强调，这种监管模式早已超出了保障安全的范围，而变成了一种全社会对“失败可能性”的集体逃避。
更严重的是：世界很多国家都在照搬。
蒂尔还提到：在今天这样重手续、多审批的环境里，哪怕有像爱因斯坦那样的天才，也很可能被埋没在流程里。
他意思不是批评哪个机构，而是指出一个深层的趋势： 我们构建了一整套“看起来在管事”的机制，但这些机制本质上是在放弃进步。
这种局面最危险的地方就在于它没有明显坏掉：所有制度还在运转，文件还在签字，预算还在审批。但你回头一看——几十年过去，重大科研成果寥寥无几，最宏大的计划仍停留在蓝图上。
什么都没有。
所以，在蒂尔眼里，真正的反乌托邦不是机器人统治人类，而是：那将是一个充满“OK”状态的世界：
- 病没治好，但大家接受了；
- 房子没升级，但谁都不再期待；
- AI 没创造奇迹，但反正能写字、能画画，就当作进步。
称这种状态为：
“以和平与安全为名的停滞”
听起来没有威胁，但它会像温水煮青蛙一样，慢慢扼杀未来。
第四节｜聪明人够多了，项目却没动
AI 很聪明，这一点蒂尔从 ChatGPT 发布之后就意识到了。
但他要问的是：再聪明的模型，如果放在一个不敢创新、不敢冒险的社会里，有用吗？
这不是关于模型够不够强，而是我们能不能用它建出什么。
在访谈中，蒂尔反复提到一个词：build（建造）。 在他看来，今天的世界已经越来越失去“把想法变成现实”的能力。
他说得一点都不夸张——
- 核能计划推进不了；
- 公共基础设施越来越慢；
- 生物技术卡在审批流程里动弹不得；
- 连火星计划都被很多人当成幻想。
他甚至说了一句带有嘲讽意味的总结：我们很擅长开会和辩论，但已经不会建东西了。
换句话说，不是我们没想法，是这个时代压根容不下那些敢动手的人。
蒂尔进一步指出，现在的科研体系，不是帮你验证假设，而是让你避开所有风险。哪怕有突破性的方向，只要有 10% 不确定，就足以被流程扼杀。
这种“零容忍型科学环境”才是创新真正的死因。
他继续质疑：
“就算我们今天有了一个能写10亿行代码的 AI，能设计出飞行汽车、核聚变、火星基地……它会不会因为太复杂或流程不合规而被搁置？”
所以，不是 AI 没想法，是人类自己不给机会。
蒂尔还举了另一个例子来说明“建造能力”崩塌的荒谬：你知道当年阿波罗计划从立项到登月用了多久吗？8年。今天，在许多地方我们连一个新地铁系统都可能批几十年还没动工。”
过去人类能把火箭送上月球，现在连在地上修一条地铁都难——这不是技术退化，而是行动能力被一点点消耗光了。
那么，AI 在这样的社会结构下，能帮上什么？
蒂尔的回答是：
如果没有建造的能力，AI 再聪明也只是装饰。
我们会用它来写报告、做演示、帮我们证明一切都还在继续——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这句话，是对整个社会现状最尖锐的讽刺。
所以，真正的问题不是 AI，而是我们还有没有能力推动一个项目从 0 到 1。
结语｜未来只有一次窗口，不突破就沉睡
在整场对谈的最后，彼得·蒂尔没有谈 AI 的奇迹，而是反复说明一个时间点：
我们只有 10 年。
10 年之内，AI 如果不能真正带来建设性的变化—— 不是生成图像、总结摘要，而是推动能源、医疗、基础设施的实质进步——
那么这个时代就会彻底定型：聪明很多，行动极少。
更危险的是，人们可能会误以为一切还在继续。
他用一句话总结：真正的危机不是灾难降临，而是我们逐渐接受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。
这不是一个技术判断，而是一种文明前景。
不是 AI 毁灭我们，而是我们用 AI 延后一切。
不是末日剧本，而是慢性沉睡，没有醒来的那种。
